唯有接受，并向它屈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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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y 18
杰森开始避开任何会遇见梅甘的时间地点，他鲜少判断失误，但总有意外发生。杰森刚准备下楼，就看到“提姆”沿着楼梯走上来，他狠狠闭眼，抓住最近房间的门把，闪身进去。
谁的房间都好，只要不是布鲁斯的。最好也不要是迪克的。
杰森看到的第一眼觉得布置很熟悉，但是几乎每件家具上都罩了防尘罩，空气中流淌着尘封的旧时光气息。
该死，这是他之前的房间。他死之前的那个……布鲁斯把它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，而杰森本人看了一眼之后再也不想进来。
迪克·格雷森正坐在房间中央唯一一把椅子上。看着他。
杰森的背紧贴着门板，外面梅甘的脚步还在靠近，他无法出去。杰森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算是问候的唔。
迪克先开口：“布鲁斯想要把提姆的房间也这样保存起来。”
“这蠢爆了。”杰森下意识脱口而出。
迪克笑起来：“是啊，我也这样跟他说，可是你能拿布鲁斯怎么样呢。再说了，偶尔我也会来这里待一会儿，我和布鲁斯都会。提姆和达米安从来不进来，我没想到你也从不进来。”
杰森对着周围的防尘罩嫌恶地皱眉，这里的家具都小小的，小小的床，小小的书桌。他进来干什么，翻翻床底看看上次藏着的奶油面包还在不在吗？如果阿尔弗雷德粗心一点，它大概已经成为恶心的一滩发毛物体。很可能更恶心。
“小翅膀，”迪克对他叫出了很久之前的昵称，杰森一愣，“我很高兴你愿意住回庄园，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。”
“杰森，你该回庄园了。”
杰森第一次从提姆口里听到这句话，他眨眨眼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提姆从来不跟他提任何包含韦恩的东西，但他正在处理身上的口子，提姆递给他一卷新绷带，杰森草草地上药，包扎，费力地给自己打结。提姆注视着他，并没有来帮忙，杰森知道提姆有些生气了。他应该说些安抚提姆的话，可是他抗拒着回去，在他心里他知道那里是家，但是那里离他太远。
提姆不需要了解杰森纠结的内心世界，杰森对他呲牙咧嘴：“我还没准备好。”
他的小男朋友还是过来帮他整理绷带，手指绕了绕打上小巧的蝴蝶结，嘀咕着抱怨：“你什么时候准备好？再过两天我就该回庄园了，你会来跟我偷情吗？”
杰森笑着揉乱提姆的头发，夜巡后汗液总将它们弄得油腻，一根根黏在一起。他避开了第一个问题：“会的，我要把你按在房间里操上三遍，别让老蝙蝠听到。”
提姆用拖得长长的鼻音回答他，他们很快就在床上搞成一团，纠缠着不放。
杰森猛一个激灵，惊慌从他眼中溜过，他发觉自己还是没有准备好，准备的不够好，他还不能面对这个。“我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火药味还在指尖，无法消散，“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家了。”
你该回来了，杰森。别让他失望。
“对了，”要离去前，杰森停下脚步，背对着迪克，“你去劝劝老头子，别让他在庄园里弄第二间这样的房间——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夜巡。不带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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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y 23
提摩西·德雷克在昨天夜里死亡。因为车祸。显而易见。
杰森决定今天不看任何报纸新闻，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，跳起来做了两百个俯卧撑，大汗淋漓地去冲澡，顶着毛巾光着脚从浴室出来，茫然地在房间里打转。他抑制不住想破坏点什么，血液在他体内沸腾，又慢慢冷却。
他打开抽屉，摸着自己的枪，熟练地擦拭，上油，每天做一遍保养。杰森不戴头罩不用枪差不多一个礼拜了，任由黑帮里红头罩是一只蝙蝠崽的传闻满天飞，觉得自己应该做个好人，他坚持用着提姆的长棍，从刚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熟练自如。
他应该做一个像提姆一样的好人，最好是完成提姆的愿望。这不是杰森唯一能做的吗？
只是在杰森的内心，他依旧想拿枪射爆他们的头，罪犯死去的那一刻肯定很痛，就像提姆死去的那一刻。
他死过，他最有发言权，他知道那到底有多痛，他的生命就终止在无止尽的疼痛中。
杰森把枪扔回抽屉里。哐当一声之后他的门被敲响，布鲁斯在外面犹豫地问：“杰森，我能进来吗？”
直到杰森长长地应了声后布鲁斯才拧开门把，他看上去小心翼翼，第二次试着和杰森谈话：“……提姆的葬礼安排在七天后。”
他选了最糟糕的那个话题。杰森几乎想笑，这就是布鲁斯，精准地踩上雷区。
但他失去了愤怒的力气，杰森把自己抛进柔软的床垫里，天花板是一尘不染的雪白。他点点头，表示自己听到了。
布鲁斯盯着他放枪的抽屉，杰森刚才忘记关上它了。布鲁斯紧盯着，就好像那里放着什么炸药，在嘀嘀嘀倒计时，他想说什么，张嘴却一句话说不出。杰森的视线从天花板挪到布鲁斯脸上，从那个坚毅的男人神情里看出了疲倦和无法描述的悲伤。
杰森忍不住想，当年那只小知更死时，布鲁斯是不是也这样。他一直觉得如果是迪克，布鲁斯就——当年布鲁斯是不是也在他的队友面前为他举办葬礼，两场，把他小小的制服放进玻璃罩里。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英雄牺牲，那时候葬礼还没有现在那么频繁，布鲁斯的悲伤会不会更多一些。
杰森又想起布鲁斯把他的死亡称为自己的失败。
——你的失败从地狱里爬出来了……
“别紧张，老头。”杰森伸手把抽屉合上，他闭了闭眼，“我不会去复活提姆，家里有一个疯子就够了。”
布鲁斯的手指抖动，手臂微微抬起，或许想要触碰杰森，拥抱他。而杰森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，他自顾自地说着：“我的体会够深了，这种事来一次就行了。你之前说，对于死者来说一切已经结束，罪孽将由活着的人背负。”
“杰森。”
“听着，迪基鸟找过你了不是吗？”杰森逼迫自己发出几声短促的笑，“他缠人得要死，他一定让你意识到这不是你的错，也不是你的失败，你要是真的……你可以在棺材里装个开关，以免错过他。”
“杰……”布鲁斯轻柔地叫他。杰森剩下的烂话都哽在喉咙里，杰森让自己相信这是因为他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个了，他只是太吃惊。布鲁斯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上，杰森感到温暖从手心传来，还有点湿湿的。
杰森比谁都想要提姆活过来，他想念提姆手掌心的温度，想念提姆在极少数的时候叫他杰，他还想念和红罗宾并肩作战的日子。
他抓开布鲁斯的手，墨绿的眼睛瞪着布鲁斯：“就让鸟宝宝安静地躺好，答应我你不会让任何人打搅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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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y 30
下雨了。
杰森不喜欢雨天，小时候下雨代表着一整天都是黏嗒嗒的衣服，食物会更快发霉，到韦恩家后意味着他的夜巡会被布鲁斯禁止，因为他很容易感冒，再后来下雨会让他想起之前。杰森不喜欢他的过去。
布鲁斯一早就出去了，迪克、达米安跟他一起，杰森在法律上还是一个死人，死人是没法参加另一个死人的葬礼。
他拉开抽屉，盯着枪发呆，脑子里转悠着有的没的，如果他这时候冲出去，血洗哥谭毒贩，布鲁斯会不会扔下提姆的葬礼赶过来阻止他。杰森忍不住想着。这样提姆的葬礼就不能正常进行了，迟一天下葬，说不定今晚提姆就活过来，也省得鸟宝宝费力挖穿棺材。
杰森合上抽屉，从窗口一翻而下，悄无声息地离开庄园。他有好长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，阿尔弗雷德要等到中午，杰森没有出现在餐桌边才会发现他不在大宅里。布鲁斯要等这之后才会察觉。
但他应该做一个像提姆一样的好人。
像提姆一样的。
偶尔有那么几次，他们谈起过死亡，谈过自己的墓志铭。这通常是在一场合作打架之后，两人精疲力竭躺在安全屋的床上，连再找一条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提姆坦陈他曾在幻觉里看到过自己的坟墓：这里躺着提摩西·德雷克。他活着，其余人将免于死亡；他死后，其余人将安于生存。
杰森嘲笑过他，他说提姆没有那么伟大，就连蝙蝠侠都没那么伟大。提姆有点羞涩，更多的是不服气，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地问杰森想要什么墓志铭。杰森装出思考很久的样子，直到提姆忐忑不安地偷看他。提姆老担心会挖到可怜陶德的雷区。
老陶德说：我吃过一只美味的小红鸟，请让它留在我的左胸口上。
提姆拿枕头揍他，杰森大笑着反击，最后他们扔掉枕头抱在一起，杰森把提姆吻得喘不过气来。
他痛恨那时的自己那么轻易就说出未来。
雨下得好大，出门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。
而杰森走到了提姆下葬的地方，那里都是打着黑伞的人，布鲁斯站在最高处，他的身影和半个月前的蝙蝠侠重合。一样的庄重肃穆，迪克和达米安站在他的两侧，迪克的眼眶发红，仔细看能看到达米安把牙咬得死紧。
杰森在外围淋着雨，头发紧紧地黏在额头上，他站了一会儿，想转身就走。杰森受不了这里的气氛。无时无刻都在说着，提姆不应该死，提姆是那么好的人。
但杰森头顶上的雨突然停了，站在他旁边的妇女把自己的黑伞往杰森那里挪了挪：“站过来些，男孩。”
一阵沉默后杰森安静地接过了雨伞，和妇人站在一起，她对他说：“小韦恩先生是个好人。”
杰森注视着布鲁斯，把雨伞往妇人那边倾斜，雨水沿着伞骨打到他身上，让他的半个身子湿了个透，他反正已经够湿了。杰森慢慢应道：“……是啊。”
“靠近点小伙子，”她把杰森往里拉了拉，摸出手帕擦拭着杰森淌水的脸，“我从没见过你，我猜你也在什么时候受过韦恩的帮助。我儿子死的时候也跟你那么大那么结实……当初他死得蹊跷，他们也说他死于车祸，如果不是蝙——唉，总之，希望骑士能查到真相。”
杰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他想反驳每一句话。不过老韦恩曾给了他一切，也算是杰森生命中的恩人。布鲁斯的讲话让他无法集中精神，杰森只好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“我听说他们的队伍在壮大，前段时间还增加了午夜博士，救了不少人。唉……小韦恩没有这个好运气。”
杰森嗯了声。午夜博士，嗯。他的嘴唇微微翘起：“是啊。”
“雨下得太大了，哪怕是对哥谭来说。”
杰森听着耳边持续的噼啪水声，冲淡了布鲁斯的发言：“是啊……”
可是布鲁斯的声音还是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冲：“这里埋葬着提摩西·德雷克-韦恩……”
杰森把伞重新塞回妇人手里，她诧异地回头时杰森已经跌撞着匆忙离去。杰森感到头晕目眩，提姆的声音和布鲁斯的重合在一起，它们在他耳边不断放大，他好像还听到了提姆的轻笑，许多声音挤在他的脑子里。小韦恩没有这个好运气。
够了，妈的，够了！
杰森一手压着太阳穴，一手摸向腿侧，手指什么都没有接触到，杰森猛地握紧了拳。他抑制不住想破坏点什么，血液在他体内沸腾，又慢慢冷却。
风把那句话一丝不差地带到他的耳朵里：“……他死后，其余人将安于生存。”
骗子，他不再会安于生存了。
— TBC 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