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看到“千手柱间”的时候，宇智波斑反射性地结了火遁的印，不管他和千手柱间的私交怎么样，在宇智波族地理应防御最严的族长家见到对方，怎么想都是不妙的信号。
让他没鼓起腮帮的理由是当他不敢大意开了写轮眼后，千手柱间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。
宇智波斑茫然地眨眼，这从未有过，他瞪着刚得到不久的万花筒，把房间上上下下扫视一番，什么都没有，外面也没有族人跑来告诉他族地被千手攻击。宇智波斑放下手，觉得可能是自己出了点问题，他之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喝酒，酒精果然是忍者三禁之一……宇智波斑拿起瓷瓶时发誓这是仅此一次的特例。
他的父亲在今天逝世，死于老对头千手佛间。
他在今天成为宇智波的族长。
和平什么的……果然只能是妄想，宇智波和千手的仇恨一代一代延续，弟弟的死，父亲的死，族人的死，亡灵沉重地压在他身上，泉奈俯身恸哭的样子恍如就在眼前。宇智波斑颓然坐下，疲倦地闭上眼。
他再次睁开黑眸时，放大的千手柱间的脸吓得他几乎往后跳了一步，撑住地板后仰着瞪大眼。罪魁祸首千手柱间反而忍俊不禁地笑了：“噗……哈哈哈哈哈，斑你放松点。”
复杂的花纹在眼睛里绽放的那一刻，千手柱间又消失了，宇智波斑愣了愣，收起写轮眼后立刻看到了重新出现的人影。他神色莫名：“你新开发了忍术？”
“不是啊，”千手柱间抓抓头，跪坐在宇智波斑对面，苦恼于如何解释，“因为我没有查克拉，唔，不如说我连实体都没有。仔细看看我，斑，我是半透明的。”
宇智波斑调整好坐姿，表情更加难以辨认：“……你死了？”
这下轮到千手柱间愣住，宇智波斑看他的反应似乎认定这就是事实，眯起眼：“谁下的手？”
千手柱间突然露出温柔的笑，他挠着脸颊，再摸摸鼻子：“没有，我活得很好。这个我——”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：“你可以把我当作幻术，是不存在的事物，而写轮眼能看破一切。”
宇智波斑没有接话，他拿起瓷瓶喝了一口，眼睛却紧紧盯着不速之客。千手柱间叹了口气：“别喝那么快啊，斑。”
“我的父亲死了。”宇智波斑说，“我马上就是宇智波的族长。”
红光隐隐在他的眼睛里燃烧，他像是在问面前的幻影，又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询问某个无法听到的人：“柱间，你是谁呢？”
纸门被轻轻敲响，宇智波泉奈拉开后满眼都是担忧。
“哥哥，”宇智波泉奈根本没有看到就坐在宇智波斑对面的千手柱间，视线在瓷瓶上停留片刻，就转移到宇智波斑身上，他咬住唇，“时间快到了。”
宇智波斑的瞳孔猛然收缩，他注意到自家弟弟的眼中没有倒映出千手柱间的身影。
“我啊，我只是一抹游魂。”千手柱间笑得没心没肺，“所以完全不用担心，我只想看看你。”
宇智波斑站起来，嘴唇动了动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。
千手柱间望着他离去，纸门慢慢拉上，他伸手去握瓷瓶，手指却从瓶子里穿过，千手柱间仿佛早就料到，他的身体越来越淡，最终完全变成透明。
有了第一次，第二次也变得让人能够接受了。
千手柱间一开口就问：“你的眼睛怎么了？”
宇智波斑对此倒不意外，他刚从战场上下来，身上的血都没有洗干净，有些脱力地坐下，还有心情给自己倒一杯水，忍者的手和感知让水在不依靠视力的情况下没有丝毫溅出。他同样对千手柱间的出现适应良好，哪怕他其实不一定能看清千手柱间的脸，但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奇怪的存在是什么，即使千手柱间没有直白的说起过：“万花筒，你应该知道的。”
“啊，我知道的。”千手柱间等他喝完一杯水才开口，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宇智波斑快要失明的眼睛，声音压得很低很低：“斑，我很抱歉。”
宇智波斑任由半透明的幽灵触摸他大部分力量的依凭，听闻后诧异地挑眉：“……真不知道你在道什么歉。”
千手柱间只是低着头，宇智波斑想要追问，却看到他慢慢不见了身影。
后来想想，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消失。
再然后，是他对如今的木叶逐渐失望的时候了。宇智波斑计划着离去，在临行前的晚上，千手柱间和前几次一样，毫无预兆就出现在他的房间里。
“你在收拾东西吗？”他问道。
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，是，或者不是，然而宇智波斑却好像被问住了，他不是想要隐瞒，也不想找借口，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自己算不算，他皱起眉，最后摇摇头：“没什么好收拾的。”
千手柱间点点头，又问：“这里跟我之间来的房间不一样，你在木叶了？”
同样没什么好隐瞒的，宇智波斑嗯了声，在抽屉里摸出几颗兵粮丸，看了看又扔回去，和一堆起爆符混在一起，他翻起自己的忍具包，数了数苦无和飞镖，数量充足。到他这种高度，忍具已经可有可无了。千手柱间托着下巴看他干脆把忍具包也扔进抽屉里，蹭起几张符纸，木叶的护额在下面露出一个角。
宇智波斑打定主意，他把火焰之扇和镰刀放到门口，随后坐在被褥旁，没有吹灭蜡烛，不像是有睡觉的打算，同时无视了千手柱间炯炯有神的凝视。
千手柱间败下阵来，毕竟和一个宇智波比视线的杀伤力是很蠢并且结局注定失败的事情，他坐到宇智波斑的对面：“我们出去走走吧！”
宇智波斑屈尊瞥了他一眼，完美地用视线表达了你在说什么傻话。
千手柱间不知道被这种眼神看了多少次，免疫得彻底：“我没有逛过木叶啊，反正你就要走了，最后尽尽地主之谊怎么样？”
深更半夜被千手柱间磨到没办法，喋喋不休加上低落症，宇智波斑为了让他闭嘴，只好愤愤地走出族地。
“你没看过吗！”他边走边瞪着身边小人得志般的千手柱间，“木叶可是你策划的。”
千手柱间立刻装傻：“啊？是吗？啊哈哈哈哈，这里是哪里啊斑？”
宇智波斑忍着青筋快步走在他前面。
木叶没什么好逛的，这几年的发展虽然有了不少商铺，但现在太晚了，街上连路人都没有，宇智波斑走着走着，就带千手柱间去了南贺川。
南贺川的水一如既往地清浅平稳，月光下波光粼粼，千手柱间忍不住弯腰，他想捡起一块石头，却什么也抓不住。宇智波斑看着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的傻样，心里嚯了声，捡起那块千手柱间选中的石头，然后掂了掂，冲着水面扔出去。
漂亮的手里剑技巧，石头弹跳着，快速又完美地越过川面到达对岸。
千手柱间给他鼓起掌来，笑得傻兮兮的，就像他自己也打了这个水漂：“斑，你好厉害啊！试试这块！”
水花扑通扑通溅起，宇智波斑接受千手柱间选的任何石头，一颗颗打到对岸去，他纵容着千手柱间小小的玩闹。千手柱间咧着嘴，那一瞬间宇智波斑看到西瓜头少年的影子。
是啊。宇智波斑一边扔出石子一边想。柱间一直没有变，所以他无法和他并行了。
这块石头没能顺利飞到对岸，在中途沉了下去再也没跃起。宇智波斑怔怔地望着水面，水底躺着的无数块石头里有两块刻了字，大概再也找不到了。
“我们回去吧，斑。”千手柱间现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，对他伸出手，“你出来很久了。”
宇智波斑垂下眼沉默地看着那只半透明的手，跟他的千手柱间非常相似，几乎一模一样……千手的细胞活性很强，他们手上几乎没有老茧和疤痕，看不出别的信息。他抬起头，看到千手柱间满脸都是陈恳，甚至有一些些恳求，期待星星点点洒落在他的眼眸里。
宇智波斑的心颤了颤，他没有握住，也没有开口，仿佛没有看到一般，兀自从千手柱间旁边走过。
南贺川，千手柱间，木叶，包括宇智波，都落在了他的身后。
第四次出现来的很快。
宇智波斑站在高处俯瞰整个村子，半透明的千手柱间看着他，风卷起翠绿的树叶，呼啸着吹到他们身旁。
千手柱间当然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，但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宇智波斑，只能紧张地注视着他，颠三倒四又结结巴巴地唠叨：“我一直都认为这是你我共同努力的成果，斑，当初我们在这里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建立和平的吗？”
宇智波斑不屑地冷哼：“呵，和平。”
千手柱间猛地攥紧拳，脸上却露出自己被狠揍了一拳的样子：“你是在否认……否认自己啊！”
“搞清楚点，柱间，完成的只是你的梦想。”宇智波斑嘲讽地笑了，他笑完后眼底反而带着恹恹的疲倦，“木叶不是我们，是你的村子啊，柱间，不是我的。”
千手柱间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，宇智波斑打断了他，挪开视线看着脚下逐渐繁荣的村庄：“‘建立村子，把想保护的人放里面保护起来’……做到的人只是你，我已经——”
“那我呢？”千手柱间伸手握住他的肩膀，掰过宇智波斑的身体，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，丝毫没有惧怕宇智波闻名的写轮眼，“斑，我算不上你要保护的人吗？”
宇智波斑没有推开靠的太近的人，他任由千手柱间强硬地让他侧过身，安静地和眼前这个知晓未来的千手柱间对视，似乎真的在思考。
千手柱间等了片刻，他反而失去了继续逼问的勇气，讪讪放下手。宇智波斑又沉默了一会儿，他突然发出一声嗤笑，反手握住身后的镰刀和团扇，永恒的万花筒在他眼睛里飞速旋转。
他说：“你该消失了。”
这之后过了好久好久，幽灵一样的存在都没有在他眼前出现，直到宇智波斑解除外魔通道，坐在石椅上，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。
黑绝，白绝，还有那个烦人的小宇智波都在他的注视下自觉地离开。宇智波斑自己倒是不在乎，他们却认为此时应该给他留出空间。
宇智波斑皱巴巴的嘴抿了抿，发花的单眼看到朦朦胧胧的光圈，刚开始他以为是死前的幻觉。光圈越来越大，拉长，逐渐展现出人形。
变成了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，仿佛不会变老一般，还是最初的模样，穿着千手族的素白羽织，头上绑着族徽，披散着笔直柔顺的长发，身上蕴含磅礴的生命力，慵懒却气势天成。
千手柱间望着年老力竭的挚友，一瞬间的惊愕之后便露出了从未变过的笑：“哟，斑！看样子过了好久了啊！”
“……啊，”宇智波斑的声音苍老而低沉，他看上去并不欢迎突如其来的访客，“又见面了，你是来嘲笑我的吗？”
千手柱间的诧异明显写在脸上，他胡乱挠着头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说啊，斑，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出现的条件吧？”
他的笑容灿烂，眼睛也弯成了愉悦的弧度，千手柱间半蹲在宇智波斑的座椅前，和他的挚友平视：“是你的‘思念’啊。谢谢你，斑。”
宇智波斑怔怔地看着他，像是无法理解千手柱间的话语。思念，如果他靠着思念就能把柱间的灵魂叫出来，换成其他人呢？那……那泉奈呢？
千手柱间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，他避开了宇智波斑的视线，轻声道：“能回应你的，只有我啊。”
宇智波斑的心又沉下去了。千手柱间能过来，或许跟力量和血继有关，或许是他的弟弟……灵魂不在净土。
千手柱间却大笑起来：“上次斑你让我消失，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，这真是太幸运了，我好高兴啊！”
宇智波斑的耳边全是很多年没听到的大笑，挺傻的，柱间还是这个样子，看来再过五十年他也不会变。宇智波斑慢吞吞地开口：“我不记得了，几十年前这个世界的你就死了，我们上次见是什么时候？”
真的过了好久，他的前半段人生充满着柱间的影子，而后半段人生日复一日地困于地下，通往目标的路他一个人走了太久……上次见面他们吵架了吗？他原来和两个柱间都合不来啊。
千手柱间一如既往地温和，提醒道：“是你离家出走又回来揍我之前。”
宇智波斑歪着头思索片刻，在漫长的人生记忆中迷迷糊糊捞到了关键词，他点点头，唔了声，继而又摇头：“不，不是我的家。”
“是的，”千手柱间语调柔和却不容置疑，“因为我住在那里。”
千手柱间没有给宇智波斑说话的时间，他第一次直白地摊牌：“我知道你在策划什么，不是已经死去那个的我，而是站在这里的我。”
宇智波斑冷哼，扯起嘴角嘲讽地笑：“你要妨碍——”
“——如果那是你的梦想的话，”千手柱间打断了他，狡黠地眨眼，双手却抬起，放在了宇智波斑的肩膀上，半透明的掌心好似有热量传来，让宇智波斑停住，垂下了眼，“那就走下去吧。这个世界的我为了阻止你已经尽力了，所以……即使你憎恨着我也好，千手柱间始终都把你当朋友，他的身边一直有你的位置，这是我永远不变的承诺！”
他说完后很久都没有人开口，千手柱间也不急，他注视着宇智波斑，目光温柔而包容。最终，宇智波斑妥协似的吐出一口气。
“……你这家伙啊……”宇智波斑的声音很轻，呼吸缓慢又费力，脸上却逐渐流露出微笑的神情。他略侧头，望向在他人生中的幽灵，“倒是比我那个柱间会说话。”
幽灵的手放在他老态龙钟瘦骨嶙峋的手上，仿佛握住了一般。千手柱间说得清晰又缓慢：“他可是同样对你说过很多次啊。”
宇智波斑的声音越来越轻，眼睛里的光逐渐消失了：“是吗，哼……下次见了，柱间。”
依稀有温柔的风缓缓吹进幽暗的地下，拂过他灰白的头发和松弛的脸颊。
“晚安，斑。”
千手柱间微笑起来：“下次见的话，和我喝一杯兄弟的交杯酒吧。”
— END 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