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Fade & Bloom》
01
就在他和红头罩打完架的那晚，提姆龇牙咧嘴地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盯着电脑，屏幕上滚动的进度条猛地停止，突然弹出一个窗口。提姆紧张地扔下药膏和绷带，扑向键盘噼里啪啦敲打起来，他以为自己被黑了，而那边发过来一句……问候。
- Hello？
见鬼，这是一个挑衅吗？
提姆瞪着他的电脑，他设下警报没有任何反应，对方显然非常高明。提姆没有回复，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打得飞快，一边检查自己的系统一边搜寻对方的马脚。他一无所获。
-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？
不能，我是看到的。提姆愤怒地摔下键盘。这都是什么事，他才刚跟杰森打过架，一定要在今天搞这出吗！
- 我……我这里好黑。
提姆怔住，他犹豫着，手指在键盘上摩挲半晌，缓慢地回复了一个问号。
对方对他的回复爆发出极大的热情，像是抓住了提姆这根稻草，颠三倒四地诉说自己的害怕，无法动弹，身边又湿又冷，黑得要命。提姆不得不花大力气安抚，并在对方稍显冷静后询问他有没有受伤。
他得到茫然的回答。
- 我不知道，好像……我好像是受伤了，但是我没有感到疼痛。
提姆高高挑起眉，如果这是一起为了入侵而演的戏，对方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，正常人的逻辑总是会回答有，或者没有。他依然在不留余力地搜查入侵痕迹，转移资料，但还是得分出精力询问：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好像受伤了？你多大了？
- 13。我不知道，我不记得了，我……这里好黑啊，我什么都看不见。
提姆只得先放过这个问题，转而问了这个孩子的名字。理应很快能得到回复，而对方卡壳似的，之前的单词显示都是飞快，现在却已经三四秒没有后续。
然后毫无预兆，对话窗口不见了，没有黑屏或者闪烁，也没有警报声，就跟它突兀出现那样，又突兀地消失。
提姆的眉头紧锁，他说不好这事跟他被黑客入侵比，哪个更严重些，他缺乏线索。可能是个恶作剧，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，为了误导他，毕竟提姆只看到了对方几句话的描述。但没准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孩子，被绑架了，关在漆黑的地方，吓得不轻，不知道有没有受伤。或者更邪门一点，比如幽灵之类的，电视机可以，电脑也一样可以吧？提姆的直觉在拉警报，可他的理智说不出为什么，提姆调出了GCPD频道，同时监控了关于孩子走失的新闻消息，他又给自己的防御系统打上十几层补丁，加密了一遍重要文件。
现在只能做这些了。
提姆疲惫地揉揉太阳穴，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把脚踩到位子上让自己能缩成一个球陷在里面。人工创造的狭小环境给了他奇妙的安全感，提姆不该露出这类此刻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，但是管他呢，他缩在自己的家里，缩在自己的椅子上，成了那么小小的一团，用胳膊把头都埋进膝盖间，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到底是什么表情。
尽管不想承认但是，或许他真的该离那家伙远一点，别每晚都期待着能够有一场不期而遇——他那么多年的夜间岁月里，这种事也没有发生过几次。一方面哥谭其实蛮大的，另一方面那家伙不经常出现在这里。更何况哪怕伟大的上帝听到提姆夜夜的祷告，让几率不足百分之五的事发生了……通常也不是和平收场。
提姆能掰着手指跟无论谁讲上十条无法和平相处的原因，理念、立场、原则、性格，之类的。
最重要的可能是提摩西·德雷克本身的存在吧。提姆把脸埋得更深一些。他曾想要他死，曾三番四次地讽刺他，语言真是神奇的东西，哪怕之后这事好像被轻轻揭过，连带那个外号都不再出现了，但说过就是说过，一字一句提姆都记得清楚，每当对方脸上流露出熟悉的嘲讽或愤怒时，就会在耳边隐约响起。
百分之五几率的事件在他的人生里上升到百分之五点五了。提姆蹲在街边居民楼的屋顶边缘，太阳能热水器正好把他挡住了，让提姆不会被某个偶然抬头看了一眼的路人以为有人轻生，他视线的落点在街道上……没有戴红头罩的红头罩站在买热狗的流动摊位前，一手从屁股兜里摸出几张纸币，一手接过新做好的食物。
晚餐？还是夜宵？提姆好似闻到了那股热腾腾的烤肠味道，一定混着许多冲鼻的辣粉，没有放番茄和洋葱。杰森撕开包装纸，走向他停在路边偏僻处的摩托，然后靠在上面，低头大大地咬了一口。
提姆的肚子咕噜一声，他在心里哀嚎，随意扒拉的几口沙拉显然满足不了他了，提姆还以为自己能习惯，如果可以他也想下去买一份，多放点番茄和沙拉酱，也不要洋葱，蹲在街边大吃一顿垃圾食品，最好也能靠在同一辆摩托上。
他觉得自己该走了，继续去巡逻，可他的脚生了根似的一步都迈不动，打量着杰森站着的地方，他背后的高楼阴影把杰森和摩托笼罩起来，周围也没有明亮的路灯，藏于黑暗中，如果没有夜视镜，那里看过去最多是模糊的轮廓。
提姆数了十个理由说服自己，他绕到那栋楼上，闭上眼展开翅膀，准确地滑到杰森身后十步远的地方。
杰森肯定发现他了，提姆直径开口：“晚餐？”
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招呼方式，杰森果然头也不回，并比划一个中指。提姆眯起眼，使劲让自己的嘴角保持水平，最好能把声音保持在漫不经心上：“有什么美食推荐吗？”
沉默。
提姆安静地等着，这没什么，他能安静很长时间，连神情都没有变化。杰森在那里咀嚼，窸窸窣窣咬上了菜叶，提姆听着这些细碎的杂音，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，从平缓到快速，再一点点到平缓。杰森不想理他吧，提姆对心里沮丧的小人耸耸肩，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去。
“没什么特别好吃的，”杰森说，他终于挪了挪身体，侧过头看向提姆，脸上同样是漫不经心的神色，与提姆不同的是杰森是真的这样觉得，他们好久没有和平地进行过对话，如今却也能仿佛闲聊地说上几句，“你大概看不上眼，小少爷。”
听起来带着刺，但没准杰森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排斥他。提姆垂下眼，心跳又开始加速，他庆幸自己其实没看上去那么听话，也混过不少街头巷尾：“沿着街往里走，有一家店的三明治培根给的很足，我可以请你。”
他会不会说的太像挑衅？
杰森突然笑起来，提姆吓了一跳，杰森语言中的嘲讽莫名其妙就消散在风中：“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，的确不错，有眼光。”他吃完了热狗，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酱，把包装纸团成球，张望了一圈，又随手塞进夹克袋里，跨上那辆摩托，提姆告诉自己别把视线过多的集中在杰森的腿上。杰森没有立刻拧动油门，他像是思考了片刻：“再往里走，路口左拐，新开了一家汉堡店，那里的土豆泥奶味很重。”他顿了顿，“双倍芝士鳕鱼堡也不错，如果你不再遵守什么见鬼的健康饮食。”
油门轰响，提姆等到摩托的响声离得很远了，才放任自己露出微小的笑容。
一周后的同一个时间，这次提姆回来得早，他已经洗完澡换上了舒适的睡衣睡裤，抱着一碗迪克推荐的麦片泡牛奶，专注地盯着电脑看——那个不明所以的聊天窗口弹了出来。
提姆的勺子咚的掉进牛奶里，他匆匆抹去键盘上溅到的液体，没有警报，他的防御网完好，从昨晚起就一直全部开启着……提姆相信不会有谁能入侵得如此毫无痕迹，况且能做到这点的人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。
他更加担心起来，目前为止他没有查到哥谭有哪里的13岁左右孩子失踪……明面上没有，往深处挖的话就太多了，举个身边的例子，假如杰森8岁的时候没有遇到布鲁斯，他无故失踪在街头的话警察局甚至不会立案，贫民窟的小孩子，谁知道会不会被企鹅人或者谁捡走了。这事可能每天都在发生，提姆无从下手。
那个孩子跟上次一样，像抓着救命的稻草。
- 有人吗？你又出现了对不对？
提姆回复了是，在一叠声的太好了里询问：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？
- 不知道。没有窗，也没有灯，我一直躺着。
他本不想在问题里加上自己的猜测，但眼前谁也不知道这个窗口什么时候就又消失了，提姆决定主动点：距离上次你联系我已经过去一周了，你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吗？有人绑架了你吗？
- 一周……那么久了啊，我不能动，也没吃东西……但是我不饿，为什么呢？我不知道，我没有见过别人了。
他的回答让提姆愣住，这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围，也许他应该转而向扎塔娜求助。提姆又问了一遍上次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：你是谁？
那个孩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，透过屏幕，懵懂茫然地反问他。
- 我是谁？
窗口消失了。
— TBC 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