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森真的，真的真的，犹豫了很久，才走进那家礼品店。
店里的东西有点多，他做贼似的左看右看，几乎看花了眼。杰森把头上的帽子压得更低，努力让自己别反应过激，他觉得其他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，但事实上不过就是一位小伙子走进了一家礼品店。小伙子有许多理由走进礼品店，当然不只有他心里的那一个。
杰森却紧张到手心出汗，他的心跳过了正常线，杰森想要早点完事，但这份着急反而让他更拿不定主意。眼前这个机关鸟看上去挺精巧的，但是杰森一眼就看出了它的左脚有轻微的卡壳；左手边的剃须刀或许更好点，但这种礼品店能买到什么好剃须刀呢，别给自己丢脸了；不如看看摆在墙角的立钟……
“先生……先生？您好，先生，需要帮助吗？”
店员可能看他实在面色不善，过来和他搭话。杰森心里如释重负，外表却微微皱起眉，摆出很不耐烦的样子：“你们这有卖父亲节礼物的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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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父与子》
亲情向，bruja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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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被布鲁斯抚养的短暂三年里，向布鲁斯赠送过三次节日礼物。
第一年，他刚被收养的那年，凡事都小心翼翼，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他的监护人生气。他还不是罗宾，三月的时候被蝙蝠侠从街头捡到，开始接受训练，六月份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思考如何取悦他的养父。不过一边因为他还没能摸透布鲁斯的喜好，一边又囊中羞涩——韦恩家少爷的零花钱的确很丰富，但也没有丰富到可以买下布鲁斯平时用的好东西，杰森又不敢买廉价的。
他最终把自己在绘画课上画的一张全家福用相框框起来，系上绸带，写了贺卡，偷偷放到了布鲁斯的床头。画里他和迪克把礼物塞到布鲁斯手里，而布鲁斯注视着阿尔弗雷德。
第二年，最好的一年，迪克承认了他，布鲁斯承认了他，他成为了第二任罗宾，一切都往超棒的方向发展，他的动作越来越灵活轻巧，力道也慢慢增大，肾上腺素流淌全身的感觉好极了，他肆意享受着哥谭的夜风。这年他同样攒够了钱，能买下配得上布鲁斯的东西，于是六月初的一天，杰森在布鲁斯离家工作的周末拉着阿福的袖口，问他：“布鲁斯喜欢什么呢？”
阿福没有正面回答他，往他的牛奶中放了一小块糖，搅了搅，递给他，看着他不情愿地喝下去，然后整理了一番他起床时没弄好的领子，拉直了衣摆：“去年你送的礼物他就非常喜欢，杰森小少爷。”
可是不能每年都送儿童画，他的画值几个钱呢。杰森又不想向迪克一样，送出成打的自制迪克·格雷森使用券，从洗碗到支援一应俱全，还附赠一份长长的信。他写不出那么剖析内心的话，大部分都闷在肚子里，只能寄希望于蝙蝠侠什么都知道。
这年布鲁斯收到了一块怀表，是很古老的款式，所以有点旧，但是被擦得锃亮，上了油，齿轮滴滴地转动。他的父亲曾有这样一块表，非常类似的模样，不过已经丢失了。杰森在翻庄园里的老照片时注意到了，小布鲁斯脖子上挂过这样的表。
第三年，他们那时候在冷战。谁都不理谁，不说话。杰森知道节日就要到了，阿福暗示了他好几次，但他装作不记得，不在意，最后一天才匆匆去买了一袋咖啡豆，粗鲁地放在长长的饭桌上，没有绸带也没有贺卡，甚至不是精包装。不是布鲁斯惯喝的种类，杰森当然知道，他在耍脾气，通过这种不顺心给布鲁斯添堵，那时候他还想，如果布鲁斯表现出不满，他之后会认真地再买一份。而布鲁斯，布鲁斯一向擅长隐藏情绪，他喝着不美味的咖啡，连眉毛都没有移动一下。
再之后，过了三个月，他就没法给布鲁斯补送一份礼物了。
到了现在，他从地狱归来，谁对谁错绕成猫线团，杰森有时候疲惫地不想继续纠葛。大部分时间里他拒绝和布鲁斯成为“我们”，不过这不能阻挡他在心里始终有个小疙瘩，随着时间临近越滚越大，大到无法忽视。有一天晚上杰森疲倦地回到安全屋，躺下的一秒里混沌的大脑思考到了“该送礼物给布鲁斯了”上，他就跟被兜头淋了一盆冰水那样神智清醒，数了成千上万只蝙蝠都无法找回睡意，同时伴随着焦虑和沮丧，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盯了一晚上的天花板。
他决定去解决这件事。
但是真正到了那天，杰森没有靠近韦恩庄园。他很有自知之明，韦恩庄园不一定有他的位置，今晚会是一场家宴，所有人都会到。他那时候，迪克会从布鲁德海文赶来，他们一起烤蛋糕吃，就跟过什么盛大的节日般，阿福甚至允许他抿上两口果酒。多年过去了，现在人只会更多，多到能把长长的餐桌挤满，五颜六色的知更鸟叽叽喳喳，足够老蝙蝠开心地举起杯子说上两句心里话。
一份布鲁斯喜欢的咖啡豆根本微不足道，哪怕这是他冥思苦想后挑选的。
杰森站在哥谭的夜风里，他的力量处在巅峰，已经习惯了肾上腺素流遍全身的感觉。今天就当哥谭是他一个人的，义警们都在休假，他们应该享受这天，听到钟楼敲起两声长音时杰森很满足，他摘下头罩，让自己透了口气，在高楼顶俯视整座城市，灯光逐渐黯淡，该沉睡了。这个夜晚不算坏。
他感觉到背后有人，拔枪转身一气呵成，蝙蝠侠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。杰森愣了愣：“你怎么——”
蝙蝠侠望了他一会儿，杰森以为自己问了蠢问题，他不会受到回答时，蝙蝠侠耸肩：“终年无休。”
轮到杰森沉默了，半晌后他才组织好能够搭话的句子：“今天是例外。”
“那么，”蝙蝠侠问，“你想去喝一杯茶吗？A做了很多枫糖苹果派。”
杰森摇头，惊讶于他们竟然能这样温和的聊天，仿佛过去的隔阂从未有过。但他无法这种忍受奇妙又温吞的尴尬气氛，杰森整了整夹克，像阿福多年前帮他打理的那样，翻好领子，拉直下摆，把红头罩戴上，对布鲁斯微微点头：“我走了。”
“等等，RH。”
蝙蝠侠叫住了他，杰森身型一顿，再次看向他，感谢头罩，遮住了他眼里闪过的慌乱，他的夹克口袋发烫，提醒他里面藏着什么。杰森不敢做多余的动作，迫使自己安静地站在原地，双手不要乱动，感谢头罩，他的声音从传声器里出来时已经被处理得天衣无缝，平直冷淡：“还有别的事吗？”
蝙蝠侠走到他面前，对他伸出一只被盔甲和防护手套包裹严实的手，宽大，厚重，托起了小杰森的整个世界，无所不能。蝙蝠侠伸着手，默默地注视着他。
“干什么，老头，”杰森努力摆出凶巴巴地姿势，瞪着蝙蝠侠，“我身上没带烟。”
蝙蝠侠还是连眉毛都没移动，他的声音比杰森处理过的还要平直，除了到尾音时微微上扬：“我的礼物。”
杰森茫然惊悚地哆嗦一下，他到现在都没捂住自己的口袋逃之夭夭，杰森简直要为自己的勇气鼓掌。他使劲绷着抗拒的姿势，藏在头罩下的脸却觉得闷热，他应该给头罩安装多点通风口。杰森垂死挣扎：“没有。”
布鲁斯狡猾又温柔的笑划过黑暗骑士的嘴角：
“蝙蝠侠可是什么都知道。”
— END 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