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See U Again》（3）
不——！他要迎战！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day 31
杰森双手空空地站在提姆墓前。昨天下了一天的雨，今天的太阳依旧藏在厚实的云层后面，石碑上水迹未干。
十几年前提姆是不是也这样站在他的墓前看过他，觉得这是一个失败，一个血淋淋的教训，告诫自己要万般小心。
杰森听到轻微的脚步声，他侧头，看到达米安向他走来，也是双手空空。
小鬼不像是会过来祭拜提姆的人，他更像是会嘲笑提姆愚蠢的死法，事实上杰森一句话都没有听达米安说过。
“你知道吗，陶德。”达米安看着提姆的墓志铭，整个家里只有他懂杰森身上发生了什么，有些方面他们很相似，“德雷克他有一张表，我在上面，你也在，一旦我们越线，他会采取行动。”
杰森知道，比达米安知道的更多，他清楚他在第几页第几排第几个，但他也就知道这些。这就是提姆，最像蝙蝠侠的红罗宾。如果提姆想要对付他，就让他对付吧。
早几年他还会因为提姆不信任他而和提姆吵架，质问提姆为什么不信任他。
这一次他们吵了很久，不肯妥协，杰森一度以为他们完了。白天他们不见面，而红头罩和红罗宾在夜里相遇时，杰森挑衅，提姆反击，最终开始打架。杰森的右腿疼得厉害，因为提姆对他的膝盖抽了包含怒气的一棍子，相对的提姆胸口也不好受，杰森那一脚踢得用力了。
杰森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暴躁地转圈，他几乎走不稳路，挽起裤腿能看到他整个右膝盖都高高肿起。这间安全屋他好久没用，他已经……和提姆同居快半年了。他没想到自己还会孤单地缩在这里，老天保佑他还有用剩下的绷带和伤药，最好是没过期的。
这里还有电，但是他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，没有吃的，也没有储备着冰。杰森翻出一罐喷雾，勉强做好了膝盖的紧急处理，靠着冰箱门坐在地上，等冷冻柜把他要的冰冻结实了。他一点都不想爬上床，床又冷又硬，带着一股子霉味，还满是灰尘，他想念另一个安全屋。
杰森拉开冰箱门，冰格里的水刚浮起一层薄薄的冰，他又暴躁地把门合上，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他想——回另一个安全屋。
杰森轻易刷开了安全系统，他站在卧室门前，说服自己他只是去拿他的东西，他或许把什么忘在曾经属于自己的枕头下。枪，子弹，可能是安全套。总之，他轻轻打开门，提姆安静地睡着，杰森走过去，膝盖疼得让他悄然无声的潜行有些困难。他借着微弱的光看着提姆，提姆没脱制服就睡了，他违反了同居规定“夜巡后不准不换衣服不洗澡就躺到干净的床上”这一条。不过，没准已经没有同居规定这东西了。
杰森的膝盖在叫嚣，他忍不住坐在床边，注视着提姆的脸。提姆是不是流口水了？他要不要给他擦擦？
提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对他张开双手：“唔……？杰森……”
杰森一惊，他僵在床旁，而提姆已经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挂在杰森身上。提姆皱着眉努力睁眼，中途睡着了几秒，晃着脑袋东倒西歪。杰森蓦地心软。
“小混蛋……”他也抱住提姆，把自己扔进他们柔软舒适的大床里，和提姆躺在一起。提姆困的时候意识不清，杰森猜测提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，提姆抱紧他，把脸埋进他的胸口，满足地磨蹭，头发让杰森的脖子痒痒的。提姆发出小猫似的咕噜声，在他怀里又睡着了。
杰森低头，不承认他鼻头发酸，他抬手抹了一把脸，再捏了捏提姆的脸，擦去他流下的口水：“小混蛋，就这么算了。”
提姆哼哼唧唧地扭了扭。
“已经没有了。”杰森最后说，“都在坟里待着呢。”
达米安看了他一眼：“父亲回来后说，德雷克做的是对的，我那时不理解。陶德，你现在就像条落水狗。父亲也有这样的表。”
布鲁斯、提姆，过于冷静的人就是用来抓住他们，约束他们，给他们警告，同时给他们支柱，让他们不会迷失。提姆担得起他给自己想的墓志铭。
杰森把手中的长棍使劲插在提姆的坟前，他更想做的是用长棍打烂那该死的墓碑。
恍惚间他看到了破碎的石块，就散落在他脚边，坟墓被炸开，提姆躺在棺材里。
杰森按着太阳穴用力摇晃脑袋，幻象消失了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他放下手，说，“我是红头罩。”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day 48
生活里的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上。杰森重新抓起枪，不再和蝙蝠家的其他人一起夜巡。除了他每晚都回庄园睡觉，白天出现在餐桌上，偶尔帮阿尔弗雷德打理花园。
但不管怎么说，凌晨两点爬了韦恩庄园主卧的窗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，杰森显然有更好的选择，可是他就是选择在这一天晚上，趁着布鲁斯还在夜巡，偷偷溜进他的房间，转了几圈后打破酒柜拎出两瓶伏特加。
布鲁斯回来时就看到杰森抱着酒瓶大喝特喝，毁了他卧室的地毯，明早阿尔弗雷德来叫他起床时肯定会生气，酒味已经重得远远超过小酌。
“杰森。”布鲁斯唤道。他注视着第二个养子，深吸一口气，“把酒瓶放下，然后回去睡觉。”
杰森冲他笑眯眯：“不。”他快乐地打了个酒嗝儿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：“布鲁斯，我要飘起来啦！”
布鲁斯叹气，哄着他：“飘慢点，你要飘去哪里？”
杰森还是笑眯眯的，眉毛完全舒展开。他迷茫的视线在主卧里移动，最后醉醺醺地锁定在床头放着的家庭画像缩小版上：“我要去……那里。”
阿尔弗雷德、布鲁斯、迪克、提姆、达米安。
布鲁斯说不出话，他犹豫着，不知道该不该道歉。
而杰森笑得很难看，他的夹克上沾着明显的酒渍：“布鲁斯——你回来啦，今天情况怎么样，老家伙，有没有踢爆坏蛋的屁股？”
那一刻布鲁斯眼前出现了小罗宾的影子。
“踢了。”布鲁斯说。
大号知更鸟晃着酒瓶，听液体哗啦作响。他又问：“那个夺走我心爱小鸟的坏蛋呢？你踢爆他了吗？”
布鲁斯抿紧了嘴：“他已经自杀了。”
“可是我还是恨他。”杰森趴在桌上，像是醉得不行，把脸埋进了臂弯里，“布鲁斯，我的鸟宝宝真的死了吗？”
布鲁斯的心脏一抽搐，杰森的声音在颤抖，带着抑制不住的鼻音，他害怕看到杰森的眼泪。
杰森等了会儿，没有等到布鲁斯的回答，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：“他真的死了吗？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之后杰森顿了顿，抬起头，脸上还是干的，他虽然把脸朝向了布鲁斯，视线却黏在那张小小画像上：“那……你会把你的小男孩交给我吗？如果他还活着的话。”
布鲁斯没做好迎接杰森突然直球的准备，短促的“不！”脱口而出，布鲁斯马上就后悔了，杰森脸上没有出现痛苦的神色，他像是早就知道，只想亲耳听见。
杰森对他点点头，又打了个酒嗝，喷出一口酒气：“提米也这样说，他说要是我敢在你面前露马脚就不要我了。”他抬头喝了几口，酒从嘴角溢出，淌到衣领里，他像是在跟布鲁斯告状那样说：“上次圣诞节我溜进他家他就这样威胁我，还逼我给他做火鸡大餐吃。妈的我是去吃他的，结果还得喂饱他的肚子。”
他看上去有些自怨自艾：“我又不是他的保姆。”但杰森很快又开心起来，“他说我是他包养的小白脸，我就知道我比较帅。我是正经的洗衣店老板，从不出卖肉体赚取安全屋！”
这么说他干过。
布鲁斯没有开口。一方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另一方面他什么都不想说。
杰森笑得像偷腥的猫，急于分享他的小秘密：“你不知道，小红可爱极了，有时候他又该死的大胆，我们在庄园书房里接过吻，要不是你走进来，小红都要把我扒光了。”
布鲁斯点点头：“我知道。”
杰森瞪大眼：“你怎么知道，你不会在书房也有摄像头吧，控制狂！圣诞节那天晚上呢？”
布鲁斯言简意赅：“你跳窗走了。”
“Fuck！原来你什么都知道！”杰森大声笑起来，站起来手舞足蹈，“那次我掉进灌木丛里，灰溜溜地回安全屋，鸟宝宝两天没敢联系我，我们都以为死定了。妈的你不早说！”
他可能真的醉了。布鲁斯想，他的笑声真难听。
“嘘，杰森，”布鲁斯把他按回椅子里，杰森安静地闭上嘴，注视着布鲁斯。“我……如果你们真的相爱，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，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……我——”布鲁斯闭上眼，夺过杰森手中的瓶子，大口灌下酒液，这让有些话说出口不会那么艰难，“我只想你们开心点。我爱你们。”
已经迟了。杰森想，你是对的，情感会让人丧失理智。但如果鸟宝宝还活着，你才不会跟我说这些，我也知道你和鸟宝宝谈过很多次，关于青春期的冲动和叛逆心理，你没公开对我们咆哮已经是最好结局了。
这事在之前没那么好商量，而现在却变成没什么好计较。
他最后却说：
“我们都知道，老头。父亲。”
虽然有一个已经永远长眠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day 82
“……你将感到自己逐渐放松……”
杰森站在拉撒路池旁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奇异的绿池水。咕咚，一个泡从池底冒上来，然后咕咚咕咚，更多气泡，哗——
“嗨，杰，”死而复生的提姆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，抖了抖身上的水，毫不在意自己浑身赤裸。他缓缓爬上岸，前额的大洞变成浅浅的印痕，“好久不见啦。”
“……逐渐心情变好……”
监控画面显示着一个被束缚器困在十字架上的人，杰森认识他，回旋镖队长。他全靠束缚器支撑，嘴唇干得发青，勉强保持清醒。提姆站在他面前，拉着一辆推车，上面摆着两碗水。提姆没有穿制服，也没有戴面具或头套，他以提摩西·德雷克的身份站在那里。
“你很渴吧……再过一天你就会渴死了。二选一，赌命。”
他走到松开束缚器，走到一边，淡漠地看着回旋镖队长瘫软下去，又撑起自己爬到推车前，水在他眼里胜过一切，他没有思考很久就端起一碗大口喝下，甘甜的液体让他感到力量又重新回到体内。回旋镖队长颤抖地放下碗，露出劫后余生地笑，攥紧拳头看向提姆。
“德雷克小少爷，哼，真后悔我没杀干净——！！！”
他嗓子里冒出痛苦地哀嚎，回旋镖队长掐着自己的脖子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，倒在地上踢蹬几下就蜷缩成团，止不住地抽搐，嘴里吐出大量白沫。几分钟后，他保持着肌肉紧绷，面色狰狞地停止呼吸。
提姆面无表情地听着，而杰森，杰森不在意回旋镖队长，他紧盯着另一碗水，提姆慢慢把它浇到回旋镖队长身上，冷笑：“不过结局都是一样的，真有趣。”
杰森透过监控瞪着他，眼中弥漫着震惊和警惕：“提姆，你以前不是这样——”
这不是提姆，这是……披着提姆皮的小疯子。
“以前怎么样？以前他杀了我的父亲！”小疯子尖叫着，狠命踢了死尸一脚，回旋镖队长咚的撞在墙上，提姆脸上是浓烈的恨意，“我的家庭因为口渴不完整，在那之后，我又因为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，还得忍受他的嘲笑，我为什么不能干脆杀了他？”
他抬头，眨也不眨地看着摄像头，像是注视杰森的眼睛，提姆眸子里闪烁着水光：“如果我不是因为枪支走火而死，如果那个菜鸟没有自杀，你会想我吗？杰，你会为我报仇吗？”
沉默。
杰森闭上眼：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。我会的。”
“……微笑……”
提姆抽回长棍，热情地吻他，粘稠的液体飞溅到杰森脸上，浓烈的腥味让人无法呼吸。
杰森推开他，小丑重重跌在他们身边，半个头骨打裂，一部分脑子被碾压成血肉模糊的一团。恶人在脚边抽搐，血液沿开，漫到杰森鞋下，之后他每走一步，脚印中都带着小丑的血迹。他丑陋大笑着的脸砸进地里，保持着让人恶心的疯狂笑脸。
小疯子也在笑，天真调皮，一点也没有因为杰森推开他而生气：“我做的不对吗？”他得意洋洋，并且在向杰森邀功。
杰森注视着他，突然陷入混乱。挺好，小丑死了，有人为他报仇。他要的不就是这个吗？
提姆再次扑进他的怀里，搂住他的脖子，踮脚亲他。杰森没有拒绝，他用力回抱提姆，听着提姆清晰地吐字：“我爱你，杰。”
杰森眨眨眼，再眨眨眼，让视线中的水雾退去：“……我也爱你。”
“……很好——非常好——继续——”
一双冰冷的手摸上杰森的脸，杰森打了个冷颤，猛地清醒，看到提姆笑眯眯地看着他。天黑了，当然，现在可是深夜，这个点杰森在床上睡得正熟。
“你他妈——”杰森深呼吸，闻到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，他的心揪起来，连忙开灯，上下打量着提姆，他没有看到伤口，“……这次你宰了谁？”
提姆扁扁嘴：“急冻人。我好冷哦。”
杰森叹气，妥协地把被子掀开一些：“他怎么招惹你啦？”
小疯子利索地脱掉所有衣服，光溜溜地钻进杰森焐热的被窝里，享受暖和的怀抱：“只是路过。”
“……保持……”
杰森两手插兜里，靠着墙等待提姆，有个小孩哒哒哒哒跑过来，咚的撞上他，再哒哒哒哒跑开。
大流氓陶德轻易抓住摸走他家当的小孩，拎着后领把他抓小鸡似的拎起，呲牙：“小伙子，技术不佳啊。”
手里的小鸡崽眼中立刻浮现可怜巴巴的泪水，他稚嫩极了，年纪不会超过十岁：“先、先生，我妈妈她病了……我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杰森没等他说完，就把那孩子放下，拍拍手，也没问他要被摸走的几张绿票子，“这套我十几年前也玩过，你走吧，只要别去买白色粉末。”
那孩子抬起头，眼睛突然发光了：“你也住在这里吗？”
“酗酒的爹和懦弱的母亲，”杰森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，伸了个懒腰，结实的肌肉在衣料下勾勒出形状，“还能住哪儿呢。”
和他童年相似的孩子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憧憬：“唔……我长大了也要像你这样。”
最好除去死了一次的那部分。杰森漫不经心地回答：“会的。”提姆怎么还没出来？提姆迟到了，等下他该怎么嘲笑他？嘿你是不是在思考该搭配哪条领带呀总裁先生。
杰森抬头，提姆就站在窗口，对他缓慢地摇头，似乎已经在那儿站了好久。提姆张嘴，他说得很轻，可杰森还是听清了：“——他该死。”
杰森最后看到的是红罗宾的圆盘割断了他放走的那个孩子的脖子。
他惊醒，茫然地眨眼，对着身上盖着的薄毯出神。
“睡得好吗？”他认识一个月的医生递给他一杯热牛奶，“后来即使我什么都没说，你都一直挂着微笑，想谈谈梦到什么了吗？”
提姆在杀人。红罗宾在杀人。小疯子炽热的吻。杰森颤抖着接过牛奶，温暖从指尖渗入。小疯子说杰我爱你。
杰森低声说：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这只是梦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day 103
那该死的破麻袋头。
杰森咬牙抑制自己的颤抖，告诉自己深呼吸，他试着忽略耳边小丑的大笑，忽略炸弹的嘀嗒，忽略布鲁斯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罗宾，你不值得被爱。
他把稻草人捆在路灯边，跌撞着跨上摩托，引擎咆哮后，风声盖住了喋喋不休的低语。杰森驶向蝙蝠洞，在心里默念，这不是真的，头罩破了，你中了毒气，这就是你感到人生操蛋的理由，回家，打一针然后睡一觉，日子就会继续……
他接着听到一些抓挠木板的动静，还有竭力克制的抽噎。杰森看到小小的自己在棺材里挣扎，没有人能拯救他，也没有人在意。他的大脑一片混乱，好像红头罩只是小罗宾闭上眼后的一个梦，睁眼他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孤独地埋在地下。
操，他开始出现幻觉了。杰森使劲晃着脑袋，险险地拐过一个弯。只要再一会儿就能到蝙蝠洞，这都不是真的。
提姆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小心翼翼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，轻轻问：有人在吗？
杰森呼吸一窒。
布鲁斯？杰森？
我好——我好害怕……杰森，救救我……
这是真的……他亲自经历过，四周是那么黑，吞噬一切的安静，蠕虫啃咬着他的躯体。提姆，提姆也在那里，被埋在棺材里，埋在深深的地下，绝望地拍着密封的木板。
杰森看到提姆的墓碑在眼前出现，或许是又一个幻觉，或许不是。他停下摩托，踉跄地走过去，哭喊和抓挠声越来越响，提姆哽咽着叫他，杰森你在哪里？救救我！
杰森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挖开坟墓的冲动，提姆跟他一样，现在正无助地刨动棺材，刨到手指断裂。
杰森抽出匕首，狠狠扎了下去。
血液一滴滴落到土地上，渗进去。杰森松开匕首，腿一软坐在地上，仅存的清醒让他对着自己的胳膊来了一下，疼痛带回了理智，他握紧拳头，任由鲜血沿着小臂濡湿了半条袖子。
杰森逐渐听不到提姆的任何动静，可能是失血让毒素更快地排出体外，但这就好像是……他眼睁睁看着提姆再次死去。
这就是他狗屎的人生。
杰森自嘲地笑，看着墓碑，对它点点头：“嗨，早上好，小红鸟。没什么，放心，我会挺过去的。”
他伸手抹去石块上细微的灰尘，手指上的鲜血在石碑上留下斑驳的痕迹，凌晨昏暗地光线让他几乎看不清什么，他一笔一划地沿着字印仔细描绘。这里躺着，提摩西，德雷克……
杰森猝然缩手，咬紧了牙，喉结上下滚动着，呼吸急促。他瞪着眼不敢用力眨，努力控制自己，在心里从一数到十，再从十数到一。五分钟——或者是一个小时后，杰森觉得自己足够平静了，他疲倦地挎下肩膀。
“你这个小坏蛋。”
他望着墓碑轻轻地说，杰森站得更近一些，温柔地搂住它，脸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块。杰森闭上眼，刚从他心中退去的痛苦又重新袭来，他太累了，杰森任由它们吞噬了他，滚烫的液体掉出他的眼眶，哪怕他闭得再紧也阻止不了，杰森靠着墓碑，喉咙里回荡着嘶哑的悲鸣。他中了恐惧毒气都没有哭，此时却止不住眼泪。
“提姆……提姆，我好想你，提姆……我快、我快撑不下去了。”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day 120
杰森躲开背后射来的三枚蝙蝠镖，他的头罩在之前被夜翼一棍打裂，露出半张狰狞的脸。他托了托怀里提姆挂着腐肉和蛆虫的尸体，迎头兜来的套索让他脚步一顿，蝙蝠侠的钩枪擦着提姆的肩险险错过，但杰森被迫停下。
“杰森！别去！”布鲁斯在冲他咆哮，蝙蝠侠露在外面的那一部分写满了焦躁不安，“雷宵古在欺骗你——拉撒路池不能让提姆完整地回来——”
“——我不在乎！！！”
他几乎扯哑了嗓子，杰森喘着粗气，一手抱紧了提姆，一手握紧了枪，这是他仅有的两样东西，哪怕提姆的脸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。他不在乎之后，也不在乎当下，他想要提姆睁开眼，回到过去。杰森斜跨一步躲过身侧夜翼的突袭，枪和短棍击在一起，迪克松手放开那根短棍，趁杰森泄力时另只手抓住它，照杰森肚子打去。这本来无法对杰森造成威胁，他可以轻易躲过，但毫无疑问他得放开提姆……这是杰森无论如何都不想的。
他结实地挨了夜翼一下，连连后退，没让自己摔在地上。迪克留手了，杰森感激着他没有吐出来。
迪克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在叹息：“小翅膀，够了……”
杰森想起那之后每个夜晚在他梦里出现的小疯子，提姆诡异的笑，逼着回旋镖队长喝下毒药，听着他死前痛苦的哀嚎，再拿长棍打碎小丑的头骨，温热的脑浆就溅在杰森脸上。
还有那个小偷，那个孩子。他死了，被红罗宾所杀。
他觉得迪克说得对，他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够了，别打扰死人的安眠……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，去他妈的狗屁安眠。
不够。不够！
杰森摇头，他像是要把提姆揉进血肉里，对着迪克扫射后扔出闪光弹，争取到了些许时间。换弹时，蝙蝠侠漆黑的披风从亮光中猛然出现，杰森匆忙接下布鲁斯的一踢，手臂震得发麻。他用掉了腰带里仅剩的两个压感地雷，在小型爆炸中跌撞着撤后。迪克紧接而上，他们并不想伤到杰森，只是让他疲于应对。
一个夜翼已经很难对付，再加一个蝙蝠侠。
杰森在越来越迟缓的动作中绝望地咬牙，他觉得有一只手掐着他，让他窒息。上次他感到无能为力是他死亡前看到炸弹的那刻。五秒被无限拉长，长到几乎成了永远，他似乎永远都绝望地靠在打不开的门上，等着滴答声停止。现在时间被无限压缩，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带着鸟宝宝离开，去刺客联盟，和恶魔做交易。
杰森拉开最后一个烟雾弹，结束了，他弹尽粮绝。烟雾散去，恶魔崽子在其中显身，三对二。
提姆在他怀里止不住的往下滑，杰森拉不住他，提姆对他来说变得太重。
而达米安挡在夜翼和蝙蝠侠面前，他抽出别在身后的武士刀，神色复杂。在他身后的杰森扶着提姆半跪在地上，腐肉污液和血迹将杰森弄得斑斑驳驳。达米安横刀向前，他和他的兄长父亲对峙：“你欠我一次，陶德。去找我的外祖父吧，他承诺，允许你使用拉撒路池。”
他们最小的弟弟没有回头看杰森狼狈的样子，他有着自己的打算：“你我都死过……拉撒路池并不可怕。去把德雷克带回来。”
两碗毒药、破裂的头骨、小偷。提姆额头刺眼的伤疤。这些东西走马灯似的在杰森眼前出现。达米安暂时牵制住了布鲁斯，而迪克只是悲伤地看着他。
他们是对的。复活后的小疯子会做错误的事，杰森知道，他愿意跟着小疯子疯掉，反正他现在就在逐渐疯掉。
他不在乎，他只要提姆回来。
杰森扔掉枪，双手抓住提姆，拼尽全力把冰冷腐烂的尸体背上。达米安缠不住布鲁斯和迪克多久，杰森最终还是得靠自己，他不该那么早放弃他唯一的武器。可握着枪他没有力气稳住提姆。
可能他要为无数鲜活生命买单，复活后提姆每杀一个人，都是杰森的罪恶。或许提姆根本不会复活，咕咚咕咚沉到池底，杰森连捞都捞不到。
或许一切都是徒劳。
但他背着提姆，他觉得无所畏惧。
— END —
